南京诗词学会

芒种旧事  李四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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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时间:2021-06-05 16:37作者:李四新

芒种旧事

李四新


      1970年,6月6日,星期六,晴。

      今日芒种。凌晨,“起了,起了,起来啦!弯坡割麦,女人薅秧!”一阵疲惫的低吼,把我从沉睡中唤醒,勉强睁开酸涩的眼睛,四下看看,一团漆黑,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,皱眉凝神再听,分明是队长喊上工了;破锣一般,疲惫的嗓子,熟悉的连狗都不叫。扒开蚊帐翻身下床,趿拉着鞋子,慵懒的穿上衣裳打开门,看见生产队里的男人,女人都陆陆续续的走出家门,在晨曦微露的星光下,向村外移动。睡意未退,口干舌燥,许是昨天汗出多了。伸手向灶台上摸到一只碗,在水缸里舀了半碗水,咕嘟咕嘟灌下去。摸到镰刀和扁担绳索,出得门来,追上走远的人群。

       弯坡的麦地距离村子大约二里路,朝阳畔水,冷天麦子热天稻,一年三熟好收成。来到地头,依次排开。前面的已经割出两丈多地,我也就跟着下地弯腰,伸出镰刀,大把大把的划拉。熟透的麦秆干干脆脆的,碰刀就倒,也不甚吃力,只是,屁股撅的老高腰受不了,时间不长,便不由地直起腰来舒展一下。看看前面大小不一的屁股,也不敢怠慢,继续弯腰撅屁股的朝前赶。随着镰刀的嚓嚓声响,太阳在不知不觉中爬的老高。大伙儿分别把割倒的麦穗收拢成垛,捆成两大捆,从地里挑出来。有人随即往地里放水,耕田的扛犁牵牛过来,把麦地犁翻耙细以供秧。“吃饭喽”队长一声吆喝,我便随着大伙儿用扁担挑起两大捆麦垛向村子走去,用肩膀掂量一下,150来斤,还行。一路趋行,到麦场扔下麦垛,抽出绳索,急急忙忙的回去做饭。

       从土罐子里舀出半碗米,也来不及淘,洒进锅里兑上几勺水,抓柴点火先把水烧开再说。听到大锅里咕嘟咕嘟的响了,便又塞了一把柴,给它慢慢烧。站起身来,舀盆水,把满是麦芒和汗水的脸洗一下。刷牙洗脸,舒口气,掀开锅盖看看,水米分离尚未成饭,就听到队长那破锣又敲将起来:“插秧,插秧!走咯!”赶紧揭开锅盖看看,锅里的稀饭米粒尚未涨开;吃饭是来不及了,工,也不能不上。便拿过“广阔天地”的带把瓷缸,连水带米的装了大半下子,又从罐子里捏了一小撮盐扔进去,盖上盖子端着出门。

      上午栽秧,早晨的麦地已经耕翻耙细,平整成水田,已经有人把拔来的秧把稀稀落落的抛洒其中。我把瓷缸放在田埂上,随着大家一道,卷起裤腿插足于泥水之中,左手拿秧把,右手捏着三五颗秧苗插入泥中。一步一挪,倒退着从地的这一端到那一端。到了地头,爬上田埂,肚子叽里咕噜饿的难受,又怕耽误栽秧,便忙里偷闲的拿起瓷缸喝上几口,打发饥肠辘辘的肚子;尽管半生不熟的,此刻也顾不了许多。放下把缸,再去插秧。几个来回的你追我赶,竟然忘记了。将近中午,想起来瓷缸里还有没吃完的早饭,遂急步寻去;把瓷缸拿在手打开看时,那半生不熟的米汤在烈日的暴晒下,泛起一层泡沫,酸馊的难闻,已然吃不得了。好不容易熬得收工,昏头涨脑,急急忙忙的赶着回去做饭,沿途摘了几把野菜。进得屋来,还是舀米兑水,上柴点火,先把饭烧上,再把野菜洗干净揪成小块,洒上盐,搁在饭锅里捂着。此刻,才脱下泥,水,汗,裹织在一起的上衣,靠墙坐下来喘口气。闻得饭锅有香味儿了,肚子已经饿的等不及了。掀开锅盖,拿碗盛起来就吃。吃了几口,总觉得拿碗的手痒的难受,放下碗,翻过手背,只见中指和无名指之间赫然叮着一条寸许长的蚂蟥。


芒种   

弓腰割麦何能怠,赤脚栽秧未敢迟。

力尽肠空谁顾得,夏收夏种最忙时。